「忽焉而淡,忽焉而濃,究其胸次,萬象皆空。」
------ 鄭板橋
我國美學有「虛靜」之說,意指可透過寧靜的心靈空間,以映照活潑生動的生命,此為從「靜」出發的活動,猶如盎然的初春,瀉落澄澈的潭水之上,從而產生空潭瀉春的「以靜制動」的效果,若空潭是喻作那靜觀默照的心靈,則春意便可化成瞬間的藝術矣!
「虛靜」之說中,可概括為下面三個層面:1是「虛」,虛乃心無掛礙、空諸一切,於無我、無物中創造自由寧靜的審美主體。2是「靜」,人須保持心靈的「虛空」,以營造審美感知中最靜的片刻。3是「動」,它是以「靜」來載動「動」,用「無」載動「有」,以此獲取如湧而至的美感及靈感。
其實,審美活動的首需條件是先具備審美主體,主體必要擁有一定藝術的認知能力,在進入審美活動之先,也要保持特定的審美心境,此心境可藉「虛靜」作創造,它能令審美主體在踏進審美活動之前,達致「忘我」之境:即物我兩忘,歸於一、依於靜,有如「離山乃見山」的境界,此亦說明了「物我兩忘」的虛靜之境!
「物我兩忘」的虛靜之境,與西方哲學家康德提出的美學論點:「無目的的合目的性」,實在不謀而合!若從實用功利中移出物象,不存利害之心,只在掌握審美的部份,則令「審美靜觀」超脫於紛擾的俗世中,這樣,不用實用的目光去求欲望的滿足,便可於主體與現實之間形成一度「心理距離」,從而對客體作出審美的掌握。
我國藝術家寫胸中丘壑,乃渾融了個體自美感體驗而來的生命氣度,斷不只為滿足一己之欲,再者,若從特定時空中移出物象,從永恆的微觀,並在充滿音樂節奏的心理時空裏,融匯自然時空的秩序,從中便可尋找我國藝術的靈魂。
處在虛靜專一的心態中,人的心靈必超脫於自然人世,如寄心於太古初開之時,物我皆忘,如詩人陶淵明的詩句:「採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」南山只為縹緲於詩人心空中的虛象,卻也是美感與哲理合一的永恆本體,它比真實景物,更能凝聚生命情調與宇宙意識。
老子說:「大象無形」,自古到今,為了追求心中的大象,我國藝術家皆一貫主張創作不滯於形,並賦與生生不息的生命與飄渺的神韻,故藝術家需借山水之靈與靜,以鑄造心中的感覺世界,而審美主體也要進入真正的審美境界,以玲瓏澄澈之心,去體味景物的存在。
古代藝術家認為:未進審美靜觀之前的物,只是異化的對像。若進入審美境界,則物象即可與主體融合,消弭對立與衝突,如進入「以林泉之心臨之」的境界,物我親融,獨存虛靜融和之心,得以親近永恆的生命本體,故虛靜實為一心理定勢,孕育出良好的創作條件。
藝術家徜徉於自然之中,虛出物象、寧靜致遠,忘掉自我,如惲南田所言:「目所見、耳所聞,都非我有。」這時,在靜穆的觀照中,根除情欲、心清目亮、一無掛礙,主體與自然的節奏妙然契合,必達虛靜最美的一環。
「內淨心塵,不與不取。」於此激烈的情感波動,必為虛靜的精神境界取代,即若只屬短暫的情感離異,唯以精神境界保有適宜的審美態度,也不在乎是否通往不近人間的空間,藝術並非成就超越人間煙火的逸品境界。古今藝術家皆強調藝術創作,必須以情動人,若從虛靜中尋得藝術美的靈魂,超越自我的認知,消除物我的對立,將對象化作純然的審美觀照,則必可盡享天地之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