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4月29日 星期日

徐悲鴻的寫實主義與筆墨情懷







「古法之佳者守之,垂絕者繼之,不佳者改之,未足者增之,西方畫之可採入者融之。」

 ------近代藝術大師 徐悲鴻



二十年代,中國剛經歷「五四新文化運動」,處於文化藝術革新的初期,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乃北大教授陳獨秀,起先他在其創辦之《新青年》雜誌中發表了《新文化運動是什麼》一文,其後更發表了關於《美術革命》的文章,認為要實現我國美術的改革,首要先革「四王」畫的命,「四王」即清代以來,以王時敏、王鑒、王石谷及王原祁為首的四位畫家所創立的院體山水畫派,該派的中心思想是「重視臨摹古人、反對創新。」

 美術革命的後果,必然引起我國近代美術史上空前激烈的爭論及爭鬥,形成了「革新派」及「傳統派」,前者提出以西畫的方法及材料,用作改革國畫;後者則以捍衛國粹,復興國畫為己任。


「革新派」的藝術家總是富前瞻性,其實早於1912年,西方藝術教育的思潮,已由留歐回歸的藝術家率先帶回本國,藝術專科學校,也紛紛成立,由這批藝術家及學者主持,他們踴躍投身於美術教育行列中,並提出中國繪畫改良的芻議,當中包括有劉海粟、顏文樑、豐子愷、潘天壽及其後才遠赴法國學藝的徐悲鴻和林風眠。


留歐載譽歸來具影響力者,徐悲鴻與林風眠,直是分庭抗禮,兩人皆先後留法學藝,但藝術風格與觀念,卻南轅北徹:前者深受普呂東、德拉克洛瓦及林布蘭等寫實主義畫家的影響,認為畫家必須重新獲得描繪的能力,作品需捕捉真實,並主張以西方的技法與概念去改革中國畫。後者則熱衷於印象主義、表現主義、野獸派及立體主義等新思潮,追求色彩、線條及感官形象,作構成要素,以發揮我國藝術的抒情的優點。


徐悲鴻一生致力於中國畫的改良,雖則將西畫寫實的概念融入其中,但始終堅持以中國畫的工具材料和形式來從事創作,在筆墨的應用上,在論述上是否定多於肯定,實踐上卻是相反!他的筆墨表現了個人獨創的面貌,如他放棄使用線條的皴法,喜用闊筆的潑墨法,並將素描融入筆墨之中。


筆墨是我國繪畫的基本語言,即使致力改良中國畫的徐悲鴻,在融入西畫要素的同時,仍堅持使用筆墨:其一是他始終採用國畫的材料和工具:其二是他愛用傳統中的勾、染、潑墨等方法,以墨當色彩;其三他堅持畫與書、印相互結合,認定此屬國畫的重要形式。


我國藝術向來重視「筆情墨趣」,此乃中國畫的意境與情趣。徐悲鴻在筆墨的應用,主要放在勾勒法和沒骨法上,如他的人物畫,多用勾勒法,但強調以觀察寫實求真,配光影效果,也繼承了以形寫神的傳統。


在花鳥動物畫中,徐悲鴻少用渴筆與焦墨,愛用濕筆,墨色濃淡有致、溫潤渾融,極少枯澀,筆墨必與對象造型、質量感統一,作品中重視結構的準確性,不容筆墨的書寫性破壞,形成了結構緊、用筆鬆的效果。


把素描融入筆墨,是精於寫實造型的徐悲鴻對改良中國畫的貢獻。他把具科學性的寫實造型:包括光影、解剖、比例及透視等寫實造型技法,融入筆墨中,是帶有素描形式的筆墨,令筆墨服膺於物象輪廓與形質之中,彼此高度統一,讓筆墨發揮造型的作用。


與徐悲鴻同時代的藝術家,皆懷抱改良中國畫的理想,即若不以西方寫實主義為圭皋,但對筆墨的獨立意義,總是有意無意地淡化,這是回應時代與文化改革帶來的時代傾向,但改良會否造成傳統形式的失落與退化,直至今天,仍在爭論中!


    



2018年4月9日 星期一

林風眠作品中的「抒情呼喚」







「因為他的開創,使中國的藝術家們能以現代的手法表達出完全中國化的感受,從西方藝術理念的影響中得到解脫。不少有代表性的現代中國畫家曾跟他學過畫,包括趙無極、吳冠中、朱德群等,可見其影響有多大。因此,他真正是中國現代繪畫的先驅者。」



------ 英國牛津大學藝術史家 蘇立文



 1925年冬,北洋政府聘用留法歸來的林風眠任國立北京美專校長,翌年,他以26歲之齡就任為校長兼教授之職。由於得到教育家蔡元培的大力支持,令他成功推動了中國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術教育和藝術活動,於他而言,「中國現代繪畫的先驅者」的美譽,實至名歸!

 20年代,研究美術的中國留歐學生,以旅法者居多。林風眠也在此時赴法留學,留學期間,他接觸到後印象主義、象徵主義、野獸派、立體主義及巴黎畫派等現代藝術思潮,其後又接觸了未來主義及表現主義,當中以表現主義畫家莫迪里亞尼的繪畫風格,令他最為心動神馳,並感染了當中的苦悶、頹廢但反抗的精神,故他畫中的人物造型,總帶點莫迪里亞尼那份鬱郁的詩質情調。

 國學底子不深的林風眠,對中國藝術傳統的了解同樣也不夠,但他抵法後,受到美術學院院長的啟發,開始關注中國古代遺產。身處此時期,他開始探索融合中西繪畫的貫通,如民間工藝、寫意生趣及抒情韻味,甚而文學意境!除了身體力行外,其後他更鼓勵高足趙無極擺脫馬蒂斯及盧奧的模式、尋找個人的畫風,最終趙無極把中國水墨畫,特別是宋朝山水意境,融入畫中作探索,成功衍生了一種抒情浪漫的抽像風格,師徒兩人也因此蜚聲國際!

 林風眠接受了西方現代藝術的洗禮,也深諳中國繪畫的視覺經驗,其創作融合了中西方的審美情趣,更拓寬了中國畫的表現範圍和能力。詩人艾青稱讚他是「繪畫領域中的抒情詩人」,並點出其作品的藝術特色:筆墨酣暢富感染;色調鮮活帶憂鬱,人文關懷與抽象形式交匯;中國傳統與西方思潮對話,皆表達了林風眠執著的「抒情藝術哲學」。

 其實,「抒情」的概念,早於林風眠就任國立北京美專校長之期,經已確立並倡導。他認為「抒情」是使中國藝術現代化的最大關鍵詞,他立於現代歐洲藝術的思潮下,努力推動中國藝術的未來路向,透過中國藝術中的寫意畫、詩詞、戲曲、詩歌,發掘其中的寶藏和抒情要素,「抒情召喚力」更認成為中國美術的核心價值。

 喜歡從文學作品中尋找創作的靈感,加上對浪漫主義的嚮往和傾注,讓林風眠的作品添加了抒情的韻味,特別是中國寫意繪畫那種虛無縹緲的風格。因此他的畫作,可說是「視覺的詩」,透過視界所見,將自然的精髓與畫家的意趣、感懷融合而成意象,形成藝術家對宇宙人生的意味、感遇、情調和探索的抒情呼喚,這不就是「造型詩」嗎?

 從林風眠作品的欣賞中,引證了他的結論:「中國藝術之所長,適在抒詩。」他認為要恢復中國藝術本色,必須讓「抒情」通過激進的文化洗禮,才能振興;「抒情」除了表達晶透的個人情感外,也需有具體的歷史感性的充實!


「抒情」實在是一種藝術表現形式,林風眠認為創作不在乎刻意求工的摹寫,應當從生活裡的浮光掠影中,抽取出足可暗示生活現實潛能的東西,看他畫中的現代仕女,不論線條、筆法與造型的美感,不正是中國傳統民間瓷器上的圖畫嗎?一切皆充滿了抒情的韻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