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中國繪畫之藝術,在哲學。」
------ 潘天壽
自古以來,中國哲學一直重視「主體性」與「內在道德性」,其功能不在乎增進個人的知識,而重在心靈的探索,以達超乎俗世的境界,獲取人生永恆的價值。《老子》篇有道: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。」我國哲學傳統向有、「為道」之別,其中「為道」是說要追求心靈的提昇,而哲學也屬「為道」的範疇。
《老子》篇又云:「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」「萬物」中當包含繪畫藝術。因藝術是心靈與感官結合而來的,徐復觀在其著作《中國藝術精神》中認為:若談中國藝術而拒絕其心靈狀態,相等於只站在建築物外徘徊,卻沒有內進。我國畫論,愛以玄的理論作重點,如《老子》篇:「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」玄正是這種心靈狀態的呈現。
從西方畫學去談論繪畫,乃認為繪畫必需透過點、線、面、形體、色彩及明暗等基本要素與繪畫語言,作為表現形式,以表達創作者的思想、情感和技術,這正是心靈狀態向外表達的一種形式,當然中西畫學論述有異,感悟也大相逕庭,西方繪畫藝術自模仿自然為始,強調再現與寫實,追求技藝的掌握與精進,以榮美上帝的創造,乃屬人文思想的領域。
依據《唐朝名畫錄》所論,古人論畫,共分神、妙、能、逸四品,妙品即位列其中。又如老子說:「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」其中「妙」亦可解作「自然」,實則與「藝術」同義。如將兩者連合,即可理解玄的心靈狀態,此乃我國藝術的總門。儘管中國畫論汗牛充棟,論述各有不同,但無論任何一種藝術內容與形式,多以玄理作切入的基礎,故我國藝術思想的本源正是我國哲學。
再看《周易繫辭》上篇:「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。」朱熹曾對道與器作出清晰的解說。他認為「道」是萬物的道理,而「器」則是萬物的形跡。西方藝術的起源,各有不同的根據與看法,唯皆先在形而下的方面去探究,認定「道」是一 種不可看見、也不可聽聞的抽象理論,此為捨本取末的做法,抑或先易後難的手段?自可商確,也可從中窺見中西藝術美學的分歧。
若從我國藝術起源學說去看,究其起源,皆始於「道」,即先在形而上的方面去探索,古代我國繪畫講求「書畫同源」,繪畫與書法,兩者有著密切的關係,也基於此,令繪畫在重視用筆的同時,與物像的關係變得疏遠,或不再需要倚傍於物像,只追求造化的意境,並著重陰陽、虛實、剛柔的自然變化,玄釋了造化的生機,而非單純對物摹寫的寫生追求。
一切實在的「器」,皆自形而上的「道」,除繪畫外,在我國藝術其他不同類別,自不例外,舉例如書法,它肇始於自然,文字乃觀自然而來,書法自受莫大的影響,自然可以是山川林木,也是「道」的載體,陰陽而立、虛實以生,形勢並存,觀察其中,自文字的起源,致書法藝術的創立,「道」正是當中最基本的原動力;也是最崇高的概念。
反對藝術從那虛無縹渺的「道」而來的,大有人在,但由「道」而創造的藝術,也成之有理,並且更是古代文人的獨特堅守的人文價值,今天,吾人自可鼓勵藝術家與觀眾,從「道」的深義,去欣賞此最崇高的概念;也可以透過「最基本的原動力」,用作推動或驅動表現客體、從而創造更多千變萬化的繪畫作品,以及其他不同的藝術類別,由此可知,我國哲學,對藝術進步與發展,關係密切、影響深遠!